从韩信的胯下之辱说开

——写在读大庆鸿儒的《没有标签的中国军人》一文之后

韩信，历史之名将，为后人熟悉。韩信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主要靠钓鱼换钱维持生活，经常受一位靠漂洗丝棉老妇人的周济，屡屡遭到周围人的歧视和冷遇。一次，一群恶少当众羞辱韩信。有一个屠夫对韩信说：你虽然长得又高又大，喜欢带刀佩剑，其实你胆子小得很。有本事的话，你敢用剑你的佩剑来刺我吗？如果不敢，就从我的裤裆下钻过去。韩信自知形只影单，硬拼肯定吃亏。于是，当着许多围观人的面，从那个屠夫的裤裆下钻了过去。

这就是在史上一直传为美谈的“韩信胯下之辱”的故事，人们称赞韩信是不吃眼前亏的好汉，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说到这个故事，我又联想到了前一段时间颇为热议的“跪狗门”事件。1月9日，江苏苏州市高新区马浜小区，一辆行驶过程中的面包车将一条宠物狗意外撞死。面对狗主人要么赔偿5000元，要么给狗尸体下跪1小时的要求，一时拿不出5000元钱且受到狗主人的殴打以后，面包车上两名小伙子选择了给狗下跪。“跪狗门”事件爆发以后，狗主人的嚣张固然受到痛斥，而下跪者也饱受责难，指责者认为其表现懦弱，大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

两则故事都有人格之辱，对主人公的评价却大相径庭，这使我首先想到了“成王败寇”一词。是啊，韩信在没有受到任何生命威胁的情况下，其胯下之辱却能传为美谈并流传千古；而跪狗的两个小伙子，在饱受殴打之后，或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而下跪，却倍受指责，这很难不让人理解成因为韩信是成了王侯，而跪狗者仅仅是一介凡夫俗子的缘故。话说回来，如果此后韩信没有成为王侯，其钻胯之事又会怎样评价呢？我认为必然是两种情况：其一，韩信从此成为懦弱的典型；其二，这样的小事早就消失在历史的云烟而不会流传开来。

在中国人的眼里，成功者是不应当受到指责的，成功的一方一旦当权便是合法，拥有立法权；失败的一方便失去了合法地位，没有发言权；当权者占据了拥有了公共宣传、历史编撰的自由，失败者被贬损，而没有申辩的机会。这就是关于成王败寇的解释。仔细想来，像这样成王败寇的例子，从古至今都不少，最为明显的莫过于用在记载历史上。

比如朱元璋的相貌，《明史》上用了美好的字眼，往正面里描写，说是：“姿貌雄杰，奇骨贯顶。志意廓然，人莫能测。”可到了《清史》，朱元璋却变成一个尖嘴猴腮人物。前后相比，很难不让人想到：这大概是因为朱元璋于明朝贵为太祖，必须往好里写；到了清朝，却只能说是“反动人物”了，必须大大的丑化。

再比如近代的张灵甫，在抗日战争中屡建奇功，让日寇闻风丧胆，可因为意识形态，有关其抗日一事极少提及，而其战死的地方——孟良崮的石壁上，至今依然刻着“张灵甫自杀之处”的字样。如此，既展示了自己的战绩，也让本来可堪称民族英雄的一代抗日名将受尽奚落而变得一无是处了。如果细心留意，其实张灵甫们还是有很多的，在此就不以一一列举了。

有人说：“历史就是一个小姑娘，可任由打扮。”这话说得很实在，也道破了很多所谓正史的天机。历史是什么？百度上云：“历史指对人类社会过去的事件和行动，以及对这些事件行为有系统的记录、诠释和研究。历史可提供今人理解过去，作为未来行事的参考依据，与伦理、哲学和艺术同属人类精神文明的重要成果。”历史是客观存在的事实，真相只有一个，这应该是为人共识的。可是成王者出于统治的需要，往往将历史掺杂了意识形态、主观意志等等的思想，罔顾客观事实，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描述，并且以权力百般掩盖，完全不容质疑、翻案。因此，历史变得面目全非起来，并且以“唯一的答案”的形式流传开来，直让后人无法辨别真假了，真应了以下这两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谎言说多了便是真理”。不过，这倒有一个好处：可以为后来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让史学家们殚精竭虑地研究历史的真相了。当然，这是黑色的幽默。

用成王败寇的思想去记载历史是可悲的，只不过是权力强行干涉的结果。其实，任何对历史的掩盖、篡改、捏造都是对历史的背叛与不尊，是愚弄老百姓的一种表现。历史之车轮滚滚，既然无人能阻挡，也必然无人能长久让其失去真实。待到真相大白的一天，只不过是徒增后人的笑料或者不齿而已。比如古时记载帝王出世时的情景，几乎无一不用“屋顶升起红光万丈”来说明真命天子的降临，现在看来，又何止是荒唐，简直就是荒唐。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成王败寇的思想也是如此，它不仅仅见诸于权力的作用，也可以“飞入寻常百姓家”，而存在于老百姓的思维，特别是习惯了奴性的国人。某些国人认为，凡在名利上大获成功的人士都是值得认可、学习、甚至是崇拜的；而那些泛泛之辈却只能是无能之人，可以横加蔑视，以致养成任何人都唯名、唯利去判断优劣，而忽略了对人品道德判断的习惯。比如，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常可以见到这样的例子：某名人或者达官贵人，尽管干尽伤风败德甚至违法犯法的事情，却因为身世显赫，竟可以让人认为“很有本事”，以致羡慕不已；而如果干了同样的事的人只是一介黎民百姓，却只能是受人唾弃的小人甚至是犯罪分子了。如此思维习惯，实在是让社会的道德标准产生偏离而逐渐造成道德的倒退——道德标尺至此，何止是悲哀，简直是悲哀！

总的来说，成王败寇的思想是自古已有之的，应是一种封建余毒。而这余毒的危害是很广也很大的，可以蒙蔽历史的真相，愚弄百姓，也可以让道德倒退，完全是提倡不得。

还是回到文章开头的故事吧。其实，韩信的胯下之辱，不仅辱了韩信，更辱了将此事刻意捧为美谈或随意歪曲客观事实的人们，辱了衡量是非黑白、好坏对错的标准，而对于那些林林总总的成王败寇的事来说，不也是如此吗？

二〇一一年三月十二日